“有什么病吃什么药”已经是生活中的常识了，否则没那种病为什么要吃那种药呢？而一个开药房的人一定准备好医治各种病症的药才能开药房吧，因为每个病人需要特定的药。例如，病人来买治感冒的药，哪有卖药的人还同时强迫他买治心、肝、肾的药呢？如果有任何这种情况发生，我们一定认为，开药房的药剂师本身有病了。

可惜，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我确实见过一些老师，用上述方法教学生。而学生也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去吃本身没病也不需要的药。这也就难怪他们进步慢和浪费时间了。

例如，车尔尼在150年之前写的练习曲，就像一个开药房的药剂师，他必须同时提出解决各种毛病的药方——练习曲，来供教师挑选出来教学生。而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，则必须针对学生的问题来选适合的曲目。例如《车尔尼练习曲opus.599》，有解决基本触键的，有解决手指独立性的、节奏型的，大指的训练和速度的，有解决装饰音的。而依我看真正有价值的是解决速度和节奏型的练习曲。而像71-82条之间的装饰音的训练，则大可通过弹其他更有音乐性的曲子来解决。而整本谱子也大可不必每首曲子都弹。所以我的学生短短几年手指弹的又干净又快。

甚至我认为，如果哈农或SCHMITT能解决的问题我就不练或少练车尔尼练习曲。因为哈农是弹一次同时训练两只手，而车尼尔练习曲大部分只训练其中一只手。例如八度的训练，如果我为了准备李斯特的《匈牙利狂想曲第六首》的八度技术，我很早就开始训练学生弹哈农51条，从五指的站立到两手的弹八度时突出五指，然后训练他们用肩背、用前臂，最后终于训练他们用手腕弹八度。

当他们训练完成时，他们还没弹《匈牙利狂想曲》第六首，八度的技术早过关了。所以正像哈农书上的拉丁文题目“VIRTUOSO pianist”，这VIRTUOSO翻译成中文大意是，“通往诗国之路”。因两千年前的古罗马古希腊人，认为伟大的诗人比国王，比政治家比将军都伟大，因为伟大的诗人的天才和灵感，是天上赐下来的。所以你要成为伟大的诗人吗，就从哈农这本书开始吧。可见立意之深，颇像中国谚语“万里之行始于足下”之意。因此我对学生说：“用哈农51条练手腕的方法去练匈牙利第6狂想曲中的8度，直到所有困难的段落连续重复三遍，又快又响，而且不许停。”当经过这样艰苦的训练，在赛场上，无论碰到什么种类的琴，我的学生们都能驾轻就熟。

扩大来看，我们使用的教材和曲目，大部分只有两、三百年的历史，如果一万年之后的教师仍用我们现在用的教材，是不太可能的。因为我研读欧洲音乐和文学史，才发现一条真理：“历史像不断上涨的潮水。”他只留下历史上顶尖的人和事，而中等的和一般的文学家和作曲家，除了搞专业的研究人员外，普通大众则不会记得他们了。例如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，其实在他的时代，还有几个非常著名的文学家、诗人，他们像高原上的山峰，整体水平非常高。其中站在顶峰上的当然是莎士比亚了，可才过了几百年，欧洲和我们普通的人们，除了莎士比亚还能记得谁呢？

所以，教材的使用也有时代的局限性。例如，“拜尔”甚至“汤普森”已经过时了，“汤普森”这本教材的优点是好听，但它第一册由于写上详细的指法，初学的学生可能很快发现，只要找到第一个音，其他的只要看指法就可以弹，会严重导致学生的思想方法的错误，而这错误远比这本书的好处要多。当我碰到这种情况，被迫使我无数次地重复：“先看清什么音，再看什么指法。否则靠指法去猜音符永远是错误的方法。”所以现在我干脆不用这本教材了。

教学方法也有历史的局限性。例如，伟大的音乐之父巴赫，在他的时代没有人写练习曲训练手指，所以巴赫写了一些很有音乐价值的练习给他儿子来用，因为那时车尔尼还没生呢，所以巴赫的曲目中，除了复调的训练和各种风格的舞曲外，从训练手指的角度看，现代的老师可选择的教材和曲目已经非常多而丰富了。我这样写，并不是贬低巴赫的历史地位，而是说，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分工越来越细，教材和教学方法也会逐步地改进。

俄罗斯学派的创始人之一钢琴家和教育家涅高兹，在《论钢琴表演艺术》中，也提到这样的论点。所以现在老师的责任之一，是必须从大量的教材中，选择适合学生们的曲目，和用正确的训练方法，找到怎样用较少的时间去弹必要的曲目，而使学生各方面进步、进展非常快，而大可不必每本教材每首曲子都弹。否则就像药剂师对病人说：“你把我药房里每种药都吃一遍，保证你不会生病”一样可笑啦！